这辈子他都无法给她想要的爱情,以及性
婚后两年,玉蓉渐渐发现,丈夫总往外跑。有时是出差,有时提前好几个小时去单位,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丈夫在外的人缘特别好,女的管他叫“花儿”,男的就管他叫“哥”、“干爹”。他乐于为单位里的小伙子们帮忙,给饭费、补袜子、刷鞋,回到家,那种快乐突然就消失了,一脸木然。玉蓉偷偷看书知道,紧张也可能导致性生活失败。她觉得丈夫是紧张,从不主动要求他。惟一敢做的就是半夜里挠丈夫的被子,每次丈夫都说“试试”,每次都失败。冬天,玉蓉把脚伸进丈夫的被窝里,丈夫触电似的弹起来掉下床。睡梦中,玉蓉的手臂搭到了丈夫身上,会被狠狠甩开。她跟丈夫商量着要个孩子,丈夫答应了。她不停地给丈夫买补品想把他的身体养壮实了,但性仍是一大难题。结婚一年后,她仍然没有任何性经验。为此,她请教过姐姐。“这个不用人教。”姐姐不屑地说。为了怀孕,玉蓉把枕头搁在自己的屁股底下,好让精液流进体内。“只要有过一次,我就如获至宝,就把自己抬高咯,我怀上了。”丈夫知道后,异常高兴,还专门买糖分发给单位里的同事。生孩子时正值备战备荒的热潮,玉蓉找不到丈夫,焦急地给他发电报、打长途电话,得到的回答是下乡与贫下中农过年去了。除夕夜,玉蓉挺着肚子用自行车驮着年幼的妹妹赶往医院临产。第二天,她生下一个女儿,5天后,丈夫才过来把她接回家。女儿出生后,她就更难解释丈夫在外与在家的反差。他时常招呼单位里的农村小伙子来家里吃饭,当着她的面有说有笑,她躲在房间里偷看到两人一起洗澡、吹头发、看黄碟。她第一次跟丈夫吵架就是不满他总带人回来吃饭增加了家里负担,丈夫因此火冒三丈。她提出离婚,丈夫又抱着女儿哀求她。“他知道女儿是我的软肋。”玉蓉隐约感觉丈夫喜欢过好些小伙子。但在那个年代,除了当事人,很少有人知道同性恋这回事。在他们那种文化单位里,男孩长得都特别好,“鼓鼻子、大眼睛、长睫毛”,流水般地换新人。每次到外地演出,一待就是几天。她掌握不了丈夫的行踪,“有感觉,没证据。”
事实上,证据对那时的她来说,真的重要吗?“你说丈夫不跟男的在一起,难道要跟女的在一起吗?”她努力在外人面前维护丈夫和他的“朋友”,外人都叫她“嫂子”,她最常听到的话就是,“嫂子,哥人特别好。”这些人中就有她一度存疑的小王、小李们。但回家后,她从没看过丈夫对她笑、为家里的事操心,也从来不与她谈心。结婚第3年,丈夫有天回家哭了。玉蓉一问才知道,“小吴搞对象了”。还有一个小张,每次下乡演出回来都上玉蓉家吃饭,突然,就再也不来了。小张和女青年搞对象,丈夫很生气。“人家搞对象,跟你什么关系?”“我就瞧不上。”玉蓉并不确定丈夫是同性恋,她只是相信这辈子他都无法给她想要的爱情,以及性--怀孕后,她再没有过性生活。每当她与小王、小李们打照面时,心里都觉得,丈夫喜欢的是他们。“我觉得他动过真情,每次都是。他对那些男孩比自己孩子还好,他们在一起时是真的快乐。”你说,女人多丰富啊,乳房、头发,怎么就不吸引男人呢?现在也理解不了。”玉蓉一脸无奈地说。后来,她在网络上了解到同性恋是不可逆转的。几个月前,她又知道还有无数跟她一样心碎的妻子存在。她加入了一个同妻群,这只是若干个活跃在网络上的同妻QQ群中的一个。除了QQ群,同妻论坛、同妻互助网站在几年间已经渐渐聚集起这个数量庞大的隐秘群体。
除了嫁给同志,每个人都是个案
在群里,玉蓉认识了网名叫“相忘江湖”的女孩。这位年轻的前同妻曾用数篇博文完整记录下从新婚23天发现丈夫是同性恋到离婚的过程,她用“希望、失望、绝望”来形容自己的心路历程。发现丈夫出轨的时候,震惊、愤怒和不敢相信,而我的丈夫,出轨的对象居然是--一个男人。那几天里,我的QQ签名是‘因为爱你,所以相信奇迹’。于是,我加倍地对他好。尽管我已经恨不得把生命都给他,在他眼里我还是看到了厌倦。”相忘江湖”从国内某所知名大学硕士毕业后,在一家公司里做职员,认识了前夫。在她的描述里,前夫各方面都很普通,她却来自条件优越的家庭,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他们的婚姻得到了双方父母的祝福,前夫的母亲尤其疼爱她,认为儿子能找到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气,“但她儿子不这样认为。”得知真相后,她曾与前夫沟通,试图让对方“回心转意”爱上自己。前夫的态度让她对婚姻仍心存幻想。她深爱前夫,并反复强调,她不反对同性恋,但无法接受婚姻中的欺骗与背叛,“第三者是男人或女人并不重要”。当然,这只代表一部分同妻的心理。另一些妻子却非常在意出现在她们婚姻当中的男性第三者,将此视作她们难以启齿的身份污点。当“相忘江湖”发现前夫始终与同性情人保持地下关系时,才猛然醒悟。“婚姻本来是你情我愿的,又是人生大事,怎么有人会欺骗呢?”更早前,她曾在天涯论坛上看到过一个叫“同妻部落”的版块,却从没想过跟自己会有任何关系。一个异性恋女性,她怎么会主动去点击关于同性恋的信息呢?”粉色空间负责人何小培说。粉色空间是最早关注内地同妻问题的民间组织之一。2007年,在防艾专家张北川教授组织的一次同志讨论会上,一位同妻的现场发言引起了何小培的注意。“当丈夫拉着她一起听张北川老师的广播节目时,这对来自一线城市的夫妇对于同性恋还没有任何概念,连丈夫都觉得自己与这个无关。”这位同妻的发言与会议主题格格不入,一度被人打断。“为什么不让她们发出自己的声音呢?”粉色空间致力于关注华人性权利问题,将同妻纳入关注对象后,何小培在网络上发现这个群体数量非常惊人,但仅出现在网上。她们被张北川形容为“无声的在场者”。信息匮乏让同妻中很大一部分人处于不知情或不愿公开身份的状态里。“我们访问过一个55岁的同妻,她发现丈夫在上同志网,心里还挺高兴,想着丈夫真是革命的好同志啊。她第一次来只是哭,什么话也不说。第二次就说了一些。等到第三次,她笑着过来,说自己已经离婚了。” |